Saturday, November 29, 2014

龙飞凤舞


红药谢矣

发信人: fadingflower (廿四桥畔红药谢), 信区: Campus_Digest
标  题: 红药谢矣
发信站: 日月光华 (2002年05月21日16:41:31 星期二), 站内信件

1
噶长时间,就一篇水,红药谢矣。
                                 ——flyer
若是以前,我便要张狂一番,学黄巢之咏菊:百花发,我未发;我若发,都骇杀。要与西风战一场,遍身披着黄金甲。
或者用一个熟典来避重就轻: flyer,你不是说过做朋友的真滋味吗。你走,我不送;你来,再大的风雨,我去接。你就算是送呢接呢?
然而我什么也re不出。豪情和佻挞,似乎都已经不再是适合我的表达方式。
2  
流浪是一种秘密的成长。
                                ——fadingflower
一直以来,我被一种错觉蛊惑着。我以为精神家园是我最容易建造的物事。我可以把那些珍贵的感觉无限延伸,并通过文字把它固定下来。文字是我生活的最好的活体切片,它是我来过爱过哭过笑过痛苦过欢乐过的最好见证。
对于我自己,写作是我削骨为莲的工具。
对于我爱的人,写作是我引路的指示牌。我的内心世界,我的生存状态,花园也好,荒漠也好,亲爱的你,我所做的,不过是希望你更好地爱我,不过是希望你爱一个更好的我。
然而越写越渴望呼应,越写越觉得寂寞的时候,我却幡然悔悟了。原来我一直这样地自我中心,一直是希望别人的调子来跟我合拍。
等我明白了这些,我才能真正去评价这一切行为的价值。这么久了,原来我一直是在流浪,一直是处于失去/拒绝/变更/又失去  目的地的循环中。
可笑我痴心地以为“生活永远是草稿”。而我的法学博士师兄教训过我的话在我耳边清晰地响起来:“生活一去不复返,永无更改,一笔定稿。”
我也更能理解席慕容为什么恳请她的爱人原谅她“一个在沙滩上写诗的妇人。”
3
失恋是作家之母。
                              ——fefe
我已经重新学会在我爱的人面前流泪,而不是掩面而哭。所以他也懂得了拥抱。
我已经学会在他指出我错误的时候不再强词夺理,而是低头默认,心里去跟自己认真计较。所以他也懂得了原谅。
我已经学会了想好了再说,而不是说完了再想。所以,他也更简便迅捷地明白了我的心思,明白等于珍惜的一半。
写到这里我要微笑一下。我知道我是永远成不了作家的那号人了。
我的话包括两部分。一部分是废话。废话自然没有说和写的必要。一部分是对我的生活重要的话。而这些话,我有更好的途径去说给那些对我重要的人听。
4
不再隔着街灯
爱遥远的女子
在屋檐下徘徊
不乱飞
                              ——foot
在这段诗歌里,我要成为衔泥的燕子。而我的朋友,有很多,比如,淳朴的麻雀,再比如,幸福生活着的胖鸟……
我们有自由的能力,和选择“不自由”的勇气。呵呵,呵呵。
5
请不要问我,哪一句话是真的,哪一句话是假的。我所说的都是真的,唯一让我难过的是,当它们不能被实现,它们就不可避免地成了假的。
正如你说,你不能给出诺言,就象,我不能告诉你真假。
6
年轻的女孩子,请不要问我对于爱情和生活的看法。我所有的,不过是我自己的生活见解。而你们,也有跟我同样多的时间去积累它们,用你们的方式。
7
真想写一篇《奶奶那样的女人》或者《外公那样的男人》啊。

Thursday, November 27, 2014

眺望

发信人: fadingflower (末路狂花), 信区: Campus_Digest
标  题: 眺望
发信站: 日月光华 (2002年07月10日12:05:44 星期三), 站内信件

&读《高昌的故事》有感

我依然记得那句话。“这一切象是传说,但绝非传说”。这句话给我的震撼感至今仍在心中绵延。这句话和fefe说的那句话有异曲同工之妙,“对于你,这是个故事,对于别人,却是她的一辈子”。

foot转来的这些作品总是在最不恰当的时机闯到我眼前。

怎么说呢,这些作品给我的影响是让我相信又让我恍惚。让我相信的是,那些美好得不象真的的情感它是存在的;恍惚的是,我从自己的心出发,然后又要到哪里找到它呢。它仿佛触手可及,又仿佛永远在别处。

我始终觉得高昌、静水和青何是同一个人。作者总是试图跨越距离,空间的时间的甚至个体与个体之间的。高昌是个古城,《绿眼睛》是童年青年和老年的厮混,而高昌静水青何之间则试图跨越性别和个性的差异……其实我也故意混淆了这不同的作者,是因为它们给我的感觉是类似的。总是荆棘和花朵。寻找和往复。总是急切的寻找和缓慢的行走。天上地下流水哗啦啦。

然而我越来越不能跟这些作品共鸣。我只会偶尔恍惚一下子,茫然地在BBS上环顾四方。网络那端的foot似乎也觉察了,“环顾什么呢”。依照我往常的伶牙利齿,我必使一个金蝉脱壳反问过来,“你又在环顾什么,你怎么知道我在环顾呢”,然而我不想隐瞒,我直接说了“不知道啊。”虽然我心里是有答案的,我只是在用环顾的姿势找到那个让我执著的东西。它一直在我心里,然而在读到这些作品的时候,我的脚没动,我的心却开始了游走。“你的心好象总是容易被一片云带走。”

所以我给了自己一个结论:我跟他们不同的是,他们渲染绝望,而我只会偶尔感到疲倦。是的。这是那个关键的差别。

这些作品的作者们身上除了担负自己的生命重量外,显然没有别的责任。所以,他们可以在人群里任意穿越。象鱼在水草中的穿越。它们是热带鱼,色彩斑斓地,穿越。有多少自由,就有多少绝望。他们也始终在寻找,寻找故国和根。

难怪我在读这些东西的时候,眼前总是一朵莫名其妙盛开在任何地方的花。

fefe说警句总是拒人于千里之外。我倒有不同的看法。我现在特别喜欢含蓄到只剩下只言片语的句子或者符号,虽然我自己仍如往常般喋喋不休。含蓄有一种异乎寻常的尖锐。它象大鸟一般朝我飞来,铺天盖地中我看到许多具体的细节。由于自己生命的丰富而起的和应。怎样的一个覆盖和征服呵。

一个笑声就是一首诗,一句hello就是一个交响乐,一个字母就是我整个人。在那样的笑声招呼声和暗号里,我能清晰感觉到我在另一个人心里的存在。

所以我跟他们不同。他们在寻找,而我需要做的是眺望。

    这些聪明而危险的人们啊。如同我自己一般的聪明而危险。然而他们在寻找,我在眺望。

    ——女儿把头靠到我胸前。我笑着揽住她,“小宝贝,又在听妈妈的心跳吗?”她的笑,也如一朵莫名其妙盛开的花,在我眼前艳丽无比,熟悉而又神秘。

    ——我还需要骄傲一下。我有一个很好的朋友,他是flyer吧。我不止一次跟人说过,虽然他喊我丫头,但只有我跟他的交往是没有性别的,人跟人之间的友谊和谅解。他不会关心我的容颜,不会介意我的体态,虽然他喊我丫头的时候他让我感觉到我是个女人,恩,错了,是女孩。如青何般可以天真地微笑的女孩。

    ——最后我还要藏住一个公开的秘密。人世间,我找到了心灵的和日常生活中的伴侣。无论发生什么,我所做的,都只能是疲倦,却不会绝望。

    所以他们寻找,我眺望。

Tuesday, November 25, 2014

你需要一场恋爱

发信人: juliett (湘云无史), 信区: Campus_Digest
标  题: 你需要一场恋爱
发信站: 日月光华 (2002年08月19日13:03:48 星期一), 站内信件

兼交作业

让话题从日记开始。日记的写作方式是随心所欲的。可以有潦草的心事,也可以用一根茅草遮住眼睛。可以忏悔式抒情,也可以暧昧地掩埋。可以含蓄,可以奔放;可以沉着,也可以慌张。可以分行排列,把文字码得象一根根梁木一样,萧萧而下,排山倒海;也可以絮絮叨叨让每一件重的物事在言辞中脱水变色,飘飘摇摇轻如羽毛。——放在掌心,呵,轻轻一吹就散开了。

(瞧,我喜欢排比句式,许是中了余华的毒。在低处蜿然攀升,再在高音处裂帛,决撒开来)

所以我们都说,我们已经很久不写日记了。因为不知道是让日子在日记里湮了还是洇了的好。日记可以是一天的停靠,也可以是一天的一笔勾销。终究还是颠倒潦倒倾倒跌倒。阳光下无甚新鲜的故事,今天的你重复的是千百年如一的歌谣。

flyer说,“我想我的难过是因为热爱生活”。是对的。他是我所认识的杰出诗人之一,(foot你是另一个。几年的燕园,成就了几个臭味相投。)所以我昨天跟他诉苦,我说要我从一堆饱满的谷子里面挑一个最最字正腔圆的kao那是难死我了。flyer同情的//pad yaya,it's absolutely a KAO.

瞧,要我们从文本中抽身而出就已经这么困难。

然而我们终究是中了毒的。无论是诗歌还是随笔,一枝笔,横扫千军,也直指内心。花枪欺不了世,也掠不过自己的眼皮。

所以醉心写作的人,最终是陷入一种艰难的境地。孤独地与自己对话,把自身从整个世界里剥出来,然后惶然四顾,看有没有同路者,看如何再把自己顺利插入生活的泥沼。

我们纷纷死在半路上。每一块我们踏过的土地都将深陷。每一个我们言语的低洼处都存有积水。

然而我们还必须前进。我只能寻找一个最适合我的方式来给自己赖个皮。一向如此。flyer和foot版本的热爱生活已经让我无从担挑,所以我选择了从文字向生活的退让。我利用了我的女性身份。写了那个《雁荡山,我是你阳光的新娘》。纵然是以诗歌的方式,我依然是喋喋不休的,其中一段——

榕树梓树女贞树合欢树还有瓜子黄杨雀舌黄杨
木槿杜鹃水杨虞美人栀子花还有那白色的山茶花
悬崖栈道  三折瀑   剪刀峰独秀峰和
金乌玉兔
山和水和一树的花一起晃啊晃

foot说经典。说跟我的另一个很短的一样经典。——

春天的晚上
你说   心碎的声音
我说不
是另一树花儿开

啊我又开始自说自话了。这就是诗歌的写作方式也许。渴望和应的同时也拒斥回响。我从阅读foot的诗歌里体面地撤退,转向自身,那一种无休无止的奔逃。

我必须重申。我的阅读口味是任性的,始终没有忘记自己的女性特质和生活经验。所以我一再招供,我有一个可怕的习惯。我经常把一本书一首诗一支歌看作是一个女人的某个阶段的生命,或者是一群女人的生态。即便是春天秋天,我也希望那春那秋是富含了女性特征的。

所以foot说我是懂诗的。我懂得那些言语之外的东西,那些真正值得把握调停的。文字本来什么都不是,只有它成为武器击中了生活或者一个人的内心,它才有了生命。

 然而我想我再也不能回避那个本质的问题。那就是,自恋,抒情,和相互温暖。自恋是一种自我挖掘,试图把自我中无法浮现在水面上的东西尽量多地展示于世。而抒情是一种快乐,“我在歌声中得到了自由”。至于相互温暖,我要说的是,一个人如果能真正做好了自恋,他/她也就能更好地认识人性深处那些共通的东西,更能够准确友好宽容或者拒绝。

这就是我所理解的写作和阅读的关系。厚重的历史,缤纷的传说,如何才能与你相关,烙上你自己的印记?只有阅读和写作才能跨越距离,吹散尘土,小看千山万水。

这便是了。

所以我们在这里。高亢低旋着。跟生命舞一曲。跟生命谈一场恋爱。

最后说一句,最好的诗歌是诗性的生存方式。这样一说,古典抑或现代,执著或者蜻蜓点水,铭刻或者忘却,长篇大论或者一个简单的咿呀,都是诗歌。

诗歌是生命的旋律,是生命旋律本身。
--


※ 来源:·日月光华 bbs.fudan.edu.cn·[FROM: 10.26.53.1]

Sunday, November 23, 2014

金玉满堂


追鱼

发信人: juliett (站在自己的路中央), 信区: Campus_Digest
标  题: 追鱼
发信站: 日月光华 (2004年09月04日21:46:27 星期六), 站内信件

小时候看过一出越剧,名叫《追鱼》,是说鱼成了精假扮成一个叫牡丹的姑娘,和一个书生谈恋爱。真牡丹跟书生自小定亲却嫌贫爱富想毁婚。真牡丹真无情,假牡丹却动了真情,结果乒啉乓啷好一出戏。又有黄梅戏《天仙配》里七个仙女唱:渔家住在水中央,两岸芦花似围墙。撑开船儿撒下网,一网鱼虾一网粮。庄稼之人不得闲,面朝黄土背朝天。但愿五谷收成好,家家户户庆丰年哪庆丰年。

我这一年多来郁郁寡欢,一直为自己赋闲在家而怀疑自己存在价值。父母常劝:你在家,教育孩子,打点家务,一样是为这社会做贡献。孩子是块海绵,你让她吸收什么她将来就容易按照什么方向走。中国教育孩子的方式跟美国不同,你是希望她从小脖子上系条红领巾说话之前先举手听人训话规规矩矩打立正呢还是希望她天性里的美好活泼善良都趁早激发出来?何况你自己前些年拼得太苦了,暂时休息一阵,抽出时间来读书,欣赏风景,品味人生,只要不让思维钝化斗志消磨掉就好,等过了孩子成长关键期,你再工作读学位都不迟嘛。然而世间势利眼何其多,不能拿票子、证书标明自己的出售价格终究会有跟人生闷气的时候。正好有朋友来访,我欣欣然应允:打野眼看风景去吧那就,放松一下紧绷的神经。

朋友是认识了几年的老朋友了。以前在复旦,也都彼此有饭局来往。这次见面,加了点美国特色。出去玩的门票伙食都AA,只在他走之前请他去波士顿最好的四川饭庄吃了一顿,他还闹着饭钱我们付小费他来。怪不得这种亲兄弟明算帐的交往方式被人笑称为“美国回来的人穿着土气花钱小气”。

出游计划是一早就商量好的。出海看鲸鱼。麻省,New Hampshire和加拿大交界的海域夏季有鲸鱼出没,从NH出发最方便。孩子特别兴奋,跟我们说,她知道鲸鱼不是鱼,是哺乳动物,祖先生长在陆地。鲸鱼跟海豚是同一属动物,只是大小不同。鲸鱼有肺,必须浮出海面呼吸,会在海面上喷水、跳出水面然后再深潜……然而上路不久她就嫌烦了,一会儿说车窗漏进来的太阳把她的脚照得象斑马,一会儿说车里的气味弄得她的鼻子一直在努力工作,一会儿说这样长途乘车很闷. 我懒得理她,她干脆急了:You all have fun, but I am unhappy. 我只能搬她们学校的尚方宝剑出来:老师教你们怎么唱的歌?Mind your manners, don’t be rude…..

到了目的地才发现,每天看鲸鱼的游艇有两班。上午八点半,下午一点。我们乘着中间的两个小时去海滩晒太阳。一行人没打算玩水,泳衣浴巾都没带,只得挽了裤脚踩水。海滩很热闹,礁石也峥嵘。我被当头的阳光晒得犯晕,坐在礁石上努力告诉自己嗯嗯美丽景致幸福人生。远处的海滩有泥雕展览,大人们也懒得去看,只有孩子玩得全身都湿透了。

游艇上都是女水手。华裔的女孩讲英文,金发女郎穿的T-shirt胸前居然几个大字:四季平安。我跟她们聊天,她们说我们需要在海上呆四个小时,能不能看见鲸鱼还得看运气。她们拿出鲸鱼唱歌的录音给游人听,把鲸鱼的牙给游人拍照。我说鲸鱼有两种的吧,一种有牙的比如抹香鲸巨头鲸一种没牙的只长刷子一样的鲸须比如灰鲸,你给我们看的这不是牙齿。她们笑说是是。非非一边高兴地拍照,一边跟我们讲,她听到广播里的解说了,鲸鱼睡觉是一会儿左脑休息一会儿右脑休息的跟人不一样,否则它们会在水里淹死。

水面深蓝色。我们开出去接近两个小时才发现鲸鱼的踪迹。然而只能离得远远地看,大概几英里的样子。要抓机会拍它喷水或者鱼跃根本不可能。不知道是它太聪明还是对我们这种跟踪追击太厌烦。我心里说鲸鱼鲸鱼你想想我看你一眼困难你看我一眼照样也困难呀,你有几千万年的来历我们人类也不容易嘛是不是?再说大家还是远房亲戚。

鲸鱼在水面出现三两次就会深潜很长时间。这个时候我才发现原来四周有好几只船围着等。一旦有鲸鱼踪迹了几条船就开足马力朝一个方向狂奔。起初我还听广播指示说十一点方向有鲸鱼一点方向有鲸鱼,后来我很快找到了规律,一感觉船在加速再看看周围的船的航向我就能最早告诉别人鲸鱼几点钟。

太阳很烈,海风又吹得我胃疼。我跟朋友说这种景况最伤皮肤,不知不觉人就要焦了。女儿和她爸爸在船头扮演Titanic, 我看着离我两米不到的水面,想,我从扶栏这里一滑就要没了,只需几分钟。海何等壮阔,生命何等脆弱。水手们看到我把脚伸出扶栏赶紧阻止:太危险了,别这么干!朋友在旁边笑了:你要掉下去那就完蛋了。浪花打到我手臂上,我舔了一口,跟别处海水一样咸。都说女人的泪水和男人的汗水都很接近海水的成分,鲸鱼哺乳的时候也会渐渐加大乳汁里的盐分,逼幼鲸断奶去吃固体食物。

回来的路上才发现我已经筋疲力尽了。在海上唱“风儿它吹动我的长发”的兴致再也找不回来;孩子吃川菜吃得猛喝冰水,小辣妹子愣是不怕辣,只是在车上忍不住要上厕所。我们停在一家超市前她一进门就问收银员excuse me, where is the rest room? 时值国庆,收银员也分外友好:我们这里的洗手间不对外的,不过我可以带你去。独立日快乐!我呵呵笑了,happy independence day!

--

※ 来源:·日月光华 bbs.fudan.edu.cn·[FROM: 24.60.152.5]

Saturday, November 22, 2014

清明上河图


南京碎片

发信人: juliett (湘云无史), 信区: Campus_Digest
标  题: 南京碎片
发信站: 日月光华 (2002年09月16日10:31:30 星期一), 站内信件

你有没有东西越整越乱、乱到最后你颓然坐下的时候?

我有。我这几天就是这样。我很难在三只大箱子的容积里装进对我的生活重要的东西。我是说,对我未来的生活重要,或者,对我过去的生活重要。经常会把一样东西放进箱子又拎出来。

抱着对过去三十年的生活扫荡一次的心,抡着扫把猛烈地挥,尘土起的时候我的记忆也跟着奔涌而出。我时哭时笑,忽悲忽喜,表情犹若窗外多变的天气。心事一触即发,我的双臂是时刻拉满了的弓。

比如这次南京中毒事件。死了多少人呢,是谁对这世界这么愤懑,要用氰化纳毒死那么多无辜的人才能让自己嘴边的微笑染上血红颜色呢?

然后我就回忆起我的南京。我的南京是苍白的。是十八岁夜里的一次次哭泣。美龄宫前弯腰折枝的身影,四方城里我从石碑上跳下来遭遇的怀抱,玄武湖畔蓝色的心事瓶,莫愁湖中央的女像和关于她的传说,雨花台上被我踢飞的石子,中山陵石马上我滴下的眼泪,还有,那一次元旦三个人默默对坐,任舞曲一次次从耳边穿过。

这些曾经让我的十七十八岁痛苦不堪的回忆,现在在指尖跳出来,居然已经不能让我有一些些心痛,只有淡淡忧伤。甚至那个让我痛哭过无数次的人,他长什么样子我也需要仔细回忆才能想起。

三人行,必有我失。我只知道,从那以后,我失去了两个很好的朋友。

是中学同学,我们三个。我们在一起有很多可爱的绰号,我是小乌云,属于随时会变天下雨的那个。我喜欢的那个叫大妈,我在复旦哭泣的时候他正在同济唱他的童安格。“让生命去等候~~~欧~~~欧~~”。呵想起来了,他长得也象童安格。再就是那个落单在南京的青松了,他的真名就叫青松。他是我们班级最帅的男生,100米能跑在12秒内。

很多年之后俯视,情节老套而简单异常。青松很很喜欢小乌云,小乌云呆,一点也不觉察,以为大家不过是哥们。小乌云刚来上海很孤单,就老希望见到大妈,乡思还有相思交加起来,很是对大妈痴心。大妈呢,知道青松的心事,所以对小乌云总是推推搡搡,做冷淡模样。

大妈和小乌云只有在谈到青松的时候气氛才会热烈起来。并且,青松是大妈和小乌云见面的唯一理由,两个人都能接受的理由。

大家都很怀念中学里三个人一起骑车在大街上横冲直撞的日子。两个高高大大的男生把车技暴烂的我保护在中间。我就努力笑得象个男孩子一般。

于是一到假期,大妈就跟小乌云冲到南京去。青松就会每次到火车站来接我们,因为小乌云是路盲,一条路走再多次都有迷路的危险。青松一见到小乌云,就会很开心地一把拉过去,捏捏脸揪揪小辫子。小乌云就会很得意,回头去看大妈。大妈这个时候的眼睛总是让小乌云看不见。

后来小乌云终于失去了耐心,跟他们两个几乎同时断绝了消息。

关于南京的长达两年的苍白记忆就是这么样。大妈青松现在也有了自己的家。大妈有个儿子,青松有个女儿,小小乌云也已经七岁多。那些关于南京的碎片,如果不是中毒事件,如果不是我正好在打点行李,我相信我从来不会主动想起。

我唯一遗憾的是我失去了这两个朋友。但同时我又想,能这样失掉的,也就不再是我必须珍惜的了吧?
-

※ 来源:·日月光华 bbs.fudan.edu.cn·[FROM: 10.26.53.1]

Friday, November 21, 2014

中国山水


倦问心事从何起

发信人: blueheart (柳丝), 信区: campus_digest
标  题: 倦问心事从何起
发信站: 日月光华站 (Thu Jan 13 19:27:22 2000) , 转信

累了一天,正是黄昏时分。我捧起一杯咖啡,坐在电脑前。输入熟悉的帐号,让自己身心宽松。有一丝丝的倦怠。突然想起<<西厢记>>里的“垂柳晚风前”,不由得扑嗤一乐。拿这个词形容现在的我,也是妥贴无比。只不过少的是卖弄风情,多的是慵懒随意。

有一搭没一搭地翻看新文章。上BBS对现在的我而言,已经不象当初那么刻意了。有话则讲,无话便是闲闲走一遭。投机则多言,不合则潇潇洒洒冷眼看热闹。没有什么话是非说不可的,寂寥落寞之外有一种幽谷空而纳百川的气度。

有我感兴趣的话题呢,今朝,现在。就是男女之间有无友谊的问题。呵呵,红尘千遭,还是有人看不穿。我不由得暗自发笑。

有啊,当然有友谊。在我三岁时,我和隔壁的堂舅舅手拉手。在我五岁时,我有谈得来恼不了的小哥哥,打架助我,摔跤哄我。八岁时,我悄悄送给同桌的他半块香橡皮。十二岁,在大雪的夜里请教男同学问题。十六岁,我给病中的男孩子日日寄去复习题。十九岁,拒绝追求的人用的是友谊两个字。二十三岁,把自己给嫁了,给其他男性公民的情感我通通归结为友谊。现在,把对我好的师兄师弟看得更重,给的不仅是友谊,还有兄弟姐妹情意。可以在他们得意时共举杯,失意时陪眼泪。倾听。或者只是无言的陪伴。不用相握,一样纯真,一样有力量。

很多时候,当我们提出问题的时候,我们其实已经知道了答案,或者是反其道而行之,我们永远找不到答案。答案对于每个人而言,都各不相同。因为,世上没有任何两朵相同的玫瑰。每个人的遭际不同,看法就不一致。就算同一个人,不同时期也可能心态迥异。

我在走过的路上,有过许多的男孩子给我爱,给我温暖,给我支持,甚或只是一个微笑。我都感动得心意婉转。那一瞬间,世界真美。

不要问我,我收获的是爱抑或友谊抑或只是一个淡淡的同情。我无法分辨,除了记取。我唯一能说的是:我不可能爱那么多的男子,所以我认定其中绝大部分是友谊。不要问我友谊的背后,当初的心意是怎起。

多情。情便包罗万象。快乐。当你开始询问这个字眼的时候,你其实已经开始慢慢变得不快乐了,只是当时不自知。所以,当我试图分辨爱情和友谊,我对自己的往昔便开始怀疑。

Thursday, November 13, 2014

我的月亮你的阳光

发信人: juliett (湘云无史), 信区: Campus_Digest
标  题: 我的月亮你的阳光
发信站: 日月光华 (2002年09月24日09:51:44 星期二), 站内信件

咖啡  雀巢

爱上雀巢没有那么复杂。没有挑选过,第一次喝咖啡的时候就是它。从此以后就没换过。人总要保持一些习惯,才能造就风格,也才能在其他地方感到差异、新鲜和趣味。
端咖啡杯子的左手有烟头灼伤的两处。激越到无法自处的时候曾经这么把心痛引向双眸可见。
扬州的桃园,复旦的草坪,LA的春天,都曾经鸠占过我的杯。
然而现在喝雀巢,依然会有片刻的瞌睡,和此后长久的双目炯炯。
如果雀巢是个梦,我希望它永远不会醒。我做的梦都是彩色的,叶也绿得苍翠,金也闪得黄灿灿,就连血也是极正极正的红。

月亮  复旦

十八了。  天气看上去不错。
十四那晚,我过生日,抱着一岁多的侄子站在窗口看烟花。侄子指着月亮,说,“球”。我大笑,“我的嘉骐和姨妈一样,有诗人气质呢。”我也指着月亮,说,“烧饼”。侄子从我手上溜下去,趴在底上嘭嘭嘭给我连磕三个响头。他又学上电视里杨康对他母亲的架势了。
十五没有看见月亮。在心里描画过它的样子。家里的人挤不下,我和妹夫们叫嚣“麻将麻将”。孩子们抓着螃蟹满屋子乱蹿。
十六来上海。中午静悄悄滑下的泪预谋般地敲碎了月色。
爸爸对我大声说,“小家子气。现在地球村,你走我一点不心疼。”
然而领事馆催着签证的信和我信箱里的另一封把我彻底砸晕了。
十七。昨晚。
我和小昭试图交谈些什么,从A开始还是从W开始,然而终究兴致索然,什么也没有说。一个说要洗澡去了,一个说困啦。
十八了。天气看上去不错。

老歌  精华
我高声唱歌唱了许多年,嗓子一直没有黯哑。我的时代已经死了,我却从那里逃生而出。丝毫不肯变样,有热情有梦想。生下来的叫“天真”,我希望现在多保留几分做人的“真”。热爱和憎恶,失望和狂喜,我都希望能很清晰地表达。我的爱不需要技巧,尽管我努力学着爱的技巧,不想失败失败再失败。
最近也陷入了精华区。俯视、检点、珍藏或者决定忘记。
这是我的人生,我不要那么多客观,我要尽量多的我的心思穿插在一个又一个碎片中。

菜叶  玫瑰花
菜叶菜叶菜叶  菜 叶的时候很多。我会很多次愤怒、平息,从没学会以一个姿势宣布一个结尾。长剑斜出,一击封喉的事我能做却一直不忍心对自己这么做。既然每一天都有它自己的
终点,我又何苦多事。随它去好嘞。
玫瑰花玫瑰花  玫 瑰
吃晚饭回来路过花店。父女俩在那里商量,要给妈妈买什么样的花?我背着包,微笑着看他们挑选。他买花的次数不多,但买花从来不讲价。这一点我很喜欢。许多年在一起了,到底是有些知心的,虽然我们的生活不象别的夫妻那么开诚布公,但婚姻里能放任我那样多的自由的他,恐怕也算很难得了。

菟丝花  树
微笑一下。你知道我在微笑什么,亲爱的你,你们。
一棵树从来不可能变成菟丝花的,再高明的遗传学家也做不到这一点。

**************
爱和梦是我的双翅。一生不会改变。我是流动的云,别人别处可以不收留不容纳我,但谁也无法让我改变。

Sunday, November 9, 2014

中国山水


酒干倘卖无

发信人: juliett (湘云无史), 信区: Campus_Digest
标  题: 酒干汤卖无
发信站: 日月光华 (2002年08月23日03:43:21 星期五), 站内信件

不知不觉夜又深了。也就是说,我把自己放风出来的时候又到了。我的罗嗦品质在这个时候最奔放。而白天,用女儿的话说,妈妈,你有时候在那里一动不动,除了偶尔撩一下头发,除了笑,一动不动。

夜深的时候适合趴在自己的边缘,对所有公开的和隐秘的情绪探头探脑。

事实上,我现在是在努力绕啊绕,象当年的老蒋物色炸开黄河的最佳地点一样物色我这篇文章的开头。说什么好呢,怎么说好呢,妈妈的,偏偏手边没有一枝烟。

我不适合抽烟,所有人都知道。一方面身体原因,一方面我是女人。我不能确定哪个理由更可靠,所以我决定让它们在逗号两边并立。然而这并不能抹去一个事实。我这个女人,就是在做完肺部手术以后一个月,学会了抽烟。并且一开始就抽得很凶,象个天生的烟枪。

然而现在我还是只有灵感没有烟。所以我找不到文章的开头。

朱丽叶。对,朱丽叶。好吧,就它了。所有人都咬断了juliett后面多余的那个t,喊我朱丽叶。

这非常非常符合我的意图。如果流星美丽的是它的尾巴,那么我朱丽叶就是一个没有尾巴的神秘物质,不依靠与空气的摩擦去引起众人眼光的喧哗。虽然我一样狂热地迷恋速度。这种看起来绝对不可能实现的事,居然靠几个字母就能达到。所以你不得不惊叹那些更短的
four-letter words的威力。

虚构的力量让我又一次有被幸福击中的晕眩感。

我对幸福的不满足,是众所周知的我的缺点。可换句话说,我对幸福的不麻木,是我的与众不同的优点。

就象我仅仅靠爱好和生活经验写作,而不是充分的想象力和高超的技巧。

写到这里我又想去用雷麦壳和我的msg里面的内容去增加字数,顺便衔接上下文。可是我刚刚看到她问了个一个足够令我在炎热的夏季也禁不住退缩的问题:你是喜欢做真人还是好人,这个问题藏在msg里面还可以面目模糊,但一旦公开问出来,我也不敢轻易给答案。除了说,
我希望是别人眼里的好人,我希望是自己眼里的真人。虽然我知道,这样的一个答案实在狗屁倒灶。


所以我决心杀个回马枪。我朱丽叶以及朱丽叶的前身们从来不做亏本的买卖。关于这个,我想任何跟我相处一年以上的人,都可以得到一个很珍贵的经验教训。朱丽叶不讲理,在你充分做好准备之前,千万不要去跟朱丽叶讲道理。

ok.交代完了背景知识之后,朱丽叶决定这一次讲讲理。如果你从《悲伤的双曲线》里面看见一个似曾相识的fefe,请别忘了跟她say hi.因为我走了之后,也许她还可以把你们的记忆温暖。也许她会偶尔提醒我们那些似是而非的从前。

那些三月冰冷的雨。那些爱香茶爱百事的人们。还有整个北半球的春天。并且跟随着它们的,是纷沓而来的滴水不漏的故事,几乎形成一个时代完整寓言的故事。

这时我突然想清楚了flyer把这些旧文章翻出来到底有啥新意思。原因就在于我说的“杰出”那两个字。原因的原因是因为foot是个才思敏捷的诗人,他把我跟他几个散乱的msg组装成了两首极其漂亮的诗。而我又不方便太过直接地表示欢喜。因为到底男女有别,到底我自恋的程度也该有个底。所以我决定用“杰出”这两个字把flyer拖下水。flyer是我少数几个服气的人之一。理由在于他总能看穿我的鬼把戏点出我的谬误而这一切居然不妨碍他继续把我当作很好的blue很好的丫头很好的朋友。

但智者千虑。我这么说的时候顺手犯了严重的错误。因为我忽略了我心里藏着的另几个杰出的人。比如蕾麦壳。

蕾麦壳这女人。一个有才华而同样非凡的女人。一个我很欣赏有时候甚至有点崇拜有点嫉妒的女人。我把自己叫朱丽叶的时候多加了一个t,直接原因是因为这个BBS上早就有了一个juliet,主要原因是我喜欢Scarlett,她的名字后面就有两个t. 我这么说的时候我想你也许已经知道了我到底在表达什么意思。如果我以Scarlett自居,那么毫无疑问蕾麦壳应该就是Melanie.一个合格的读者就应该这样,顺利进入作者营造的语境,顺利踏入作者布置的陷阱。

Melanie这样的女人,是我很欣赏而永远也成为不了的女人。就象蕾麦壳跟我说:要想象我这样其实很简单,你只要不吭声。我不禁大大ft了一次。你知道不知道,要让我不吭声是多么多么难。

就象你说,我从小是一个聪明而不用功的孩子,而你却是脚踏实地勤勤恳恳做人。我为了充分说明这两种人各有各的价值,不得不做出了一个比喻:你是大地一样的女人,而我,是天空一样的女人。我们遥遥相望,却一直不能够成为彼此。

好吧,到了这里,我已经不动声色把我跟蕾麦壳之间的msg 埋进文章做了卧底。但我这么坦白,并不是说明我将修改我的态度。正相反,我要进一步延伸开去。情愿袭人别嫁,不做冤死晴雯。

这个时候话题就指向了幸福。我充分认识到了自以为幸福的人们不写作,同时蕾麦壳说,写作的人要有一颗对悲剧敏感的心。

那么大家看一看现在的燕园。多的是呕血点花之作,少的是精彩跳跃。多的是现状描述,少的是深入思考。这也是flyer为什么挑选《虚伪的诗歌,我一眼就看得出来》和《此后过另种生活》以及《日子》,这也是我为什么要挑选《悲伤的双曲线》和《热爱生活》,顺便把《叙事》这样一个不该在尘世存在的诗歌从精华堆里翻出来的原因,我想是这样。这把火现在由我来放,而我不阻止 flyer点灯。这也是我屡次觉得我比flyer高明那么一点点的地方,或者我可以不这么狂妄,说这就是我自以为善解人意地自说自话的地方。

同时我要狠狠提醒flyer一句,你不能不称呼我是诗人,就因为我不会写诗。这个理由实在不能成为一个合格的理由是不是。

让我们把话题进行到底。

如果痛苦只是成了舞台上的闪闪发亮的行头,那么它其实就失去了它最大的价值。如果因为喜欢这滋味,而去追求一次痛苦,那更是滑天下之大稽。就象我说,蕾麦壳,你把才华带进被窝,或者只在给爸爸妈妈的家信里面露一露,这是多么出类拔萃的一种生活。

一刀一刀刻下来,资质好的可以成为钻石。但浑金璞玉,又有什么不好呢,一样是天生地造。

然而我们每个人都习惯了自己生活的航道。与其对此无能为力,不如先给自己一个清醒的交代,然后该干吗干吗,虚构和现实各不误各的事儿。

喝,我的灵感此时突然迅速退潮,而我手头还是没有一枝烟。于是,我想我需要恰到好处地向枕头和梦境再倾倒一次。象所有人那样,象所有人一辈子常做的那样。

Saturday, November 8, 2014

中国山水


九儿的独夜

发信人: fadingflower (九儿~~凋谢的红玫瑰), 信区: campus_digest
标  题: 九儿的独夜
发信站: 日月光华站 (Tue Jul 11 13:04:27 2000) , 转信

在“演戏”和“花哨”的帷幕底下,我只想有一个静静的夜。
有蛙鸣,有蝉嘶,有烟和咖啡的,开着窗户的独处的静静的夜。
开了台灯。点一盘蚊香。摊开一本读熟了的小说。或者余杰的集子。都好。营造一个思想逃离的空壳子,让自己省心,让旁人放心。这样的战壕中,我蜷缩着象一条疲倦的狗。身体柔软放松。目光却炯炯。

“演戏”这个词逼在眼前。
每当别人说到现实生活中某人在“演戏”,我都觉得是一种侮辱,诸如把他言下之意比作伪君子、顾左右而言它的心怀叵测者、掩盖自己真实目的或者罪过的口是心非者,等等等等。所以会有一种情绪,叫恼怒,从心底升起。
其实,就我所具备的知识准备而言,我本不该恼怒的。
表演是每个人成为别人眼中的“我”的唯一途径。玲珑的表情,莲行的款步,罗衣铅华的妆扮,博学鸿词的语言文字,和背景中的锣鼓阵阵,以及一双双旁观的冷眼都是道具。曲终人散之后的一声“铛!”,才让舒展开的人又跌回他自己,表演暂停。睡眠和思考的结果是个人独自承担无需展示。
剧本的引子早在父母交合瞬间之前的千百年前种下。满天的“神佛”在抛弃天地之前猛地推了“他”一把:“你去吧。”于是,成为“我”的苦难开始。时光隧道急速转动,层层穿透的时候我们被层层剥离。天地、人、五官、细胞、DNA 分子、原子、质子……支离破碎。孤独之物无法呐喊,因为一切大、空、而且稀薄。一切黯哑而纷乱炽热。火星团团胶缠,象道家炼丹的炉。一切的幻化重又凝聚。男女交迸之下迎接这虚无。“苦啊~~”一声,生命诞生。历史开始。感。知。言传身教成了一种遮蔽,警戒人们不可追问“来处”。生命现象只允许下行,如水,只允许生高儿就低。
我学生命科学。我们把携带与生俱来的密码的东西成为gene(基因),这个词总是不恰当地让我联想起fate(命运)。人类基因组计划把生命现象凌迟成了一串串序列符号。新的天书产生新的神话。但让我高兴的是我们终于意识到从自身来认识每个人是他“自己”。
上古的水流淌至今,只为了浇灌一双眼睛能够有朝一日认识他“自己”。但每一处峰回,每一角路转,都把水的方向假意篡改一回。让人摸不着首脑。让人想追溯源头。可是找到了源头之后又会问:“这个源头的源头又是谁?它经受过什么样的授意、变故和洗礼?”
上穷碧落下黄泉,中间的这个你,你,你又是谁?你在别人眼中又是什么东西?透明的无声无息的存在者么?
于是,“表演”成了唯一的救命稻草。每个人必须表演成一个角色,才能取得群体定位和社会认可,才是别人眼中的“他”。
端起一杯水。冷的,热的。咸的,甜的。流淌的,静止的……有温度,有滋味,有形态。可是,一个顽童跑过来,一把撞碎。你手心只剩一滴水。那么,这一滴水就成了那杯水的叛徒。所有的一切共性无法维持。“打死我也不说”可能是它唯一的台词。这滴水无需继续表演。

然后是“花哨”两个字。我试图找到一本汉语词典,查查这个词的本意和典故出处。可惜我触目之下都是“英汉字典”,我来不及为我古老中文不经意间遭受冷落而叹息。因为我手头没有汉语词典,我没有资格叹息。
那么就试图用英文来解释它。当“花哨”被当作使用过度华丽词藻意思的时候,它是“flowery”。这很好。从形到意都给我一种天然的美感。
“读书破万卷”的周作人先生曾经试图“半瓣花上说人情”。他终究是在手拈半瓣花的时候,错过了整个春天。
我辈若也是个爱花之人,便连半瓣花儿也不配拈了。于是只好用一些象形上象花的文字来弥补心中缺憾。
有一个网友有句话极其精辟,充满了深刻的嘲讽。他说,“只有我头上的虱子和肚子里的蛔虫知道我在想什么。”其实,它们也还都是身外物,采取的不过是同样旁观窥探的目光。即使豢养它们的是他的血肉精髓。
以前有许多评论我文字的东西。我大多数记忆模糊。只有一句话在这个深夜跳出来,惊得我一身冷汗,连向枕头床榻投降的勇气都没有。
他说,“以前我爱读余杰的文字,现在我喜欢blueheart.” 这样的话,当时是春夜的雨一般落地无声。可是,今夜,它却成了我心头的一枚针刺。绵柔的绣花针。上穿了七彩缤纷的丝线。丝线被巧手的女子细细分成了64股。这根针在那个不经意的瞬间种在我心里。当时不出血,不疼痛。可是我脉行千遭之后却发现,那伤处越来越疼,而且没有痊愈的希望。
久违的才气。热血。家国忧患。历史和当今的重复与背叛。人的特立独行与放弃、媚俗、伪饰、回避、禁忌……
我唯一能做的却是“用一枚玫瑰花瓣过滤和遮挡所有思维的犯规。”
算了,我说。我是柔弱的女子。我脚下是传家千年的绣花鞋,我能畅游万里路么?我脸上的胭脂,能遮挡千年的风霜忧患么?还是留一些“花哨”的文字在燕园吧。
一树的樱花,纷纷飘落,招惹它的却不是十月疆场的胡风。

以我曾经的一首小诗作结尾:

我用红唇吻世界
想隐去
些许的鲜血淋漓

我装魔鬼去夜行
面对镜子
却吓死了自己

Friday, November 7, 2014

她说

发信人: fadingflower (九儿~~依旧红玫瑰), 信区: Employees
标  题: 她说
发信站: 日月光华站 (Thu Feb 28 13:23:07 2002) , 站内信件

我和她的对话记录。她是我的女儿非非。七岁,两年级小学生。

谈话背景:
时间:寒假的一个晚上,她和她爸爸两个人玩了一晚上diablo之后
地点:南区某房间
引子:非非说,“爸爸,我决定第一爱你了”。

我:那你第几爱我呀?
她:我第二爱你。
我:(做不悦状):那我也只好第二爱你了。
她:那不行,你一定要第一爱我。
我:非非,做人要公平。你第二爱我,为什么要我第一爱你。
她:我第二爱你是我的事情,你第一爱我是你的事情呀。
我:(心里吃惊,小妞倒是很会算帐嘛)
她:(看我沉吟,以为我真的不悦,就把嘴巴凑到我耳边)其实我也不知道第一爱谁?
我:啊?
她:因为我要爱的那个人还没出现。
我:※%※¥※……¥

她:(看了一会儿《情深深  雨朦朦》)妈妈,你说,你要一个心很坏,但不顾一切爱你的人呢,还是要一个心很好,但一点也不爱你的人?
我:我两个都不要。
她:(想了一会儿,决定还是要一个答案)那,一定要你选一个呢?
我:那我就选不顾一切爱我的。
她:我也是!!
我:再次※%※¥……¥……


她:妈妈,有两个人,一个是你很喜欢的,但离你比较远;另外一个是很喜欢你的,就在你身边。你选谁?
我(心里暗骂,MD,哪里来的这么多怪问题)我也不知道怎么选。
她:(点头)嗯,我也不知道。
我(决定乘胜追击)可是,我一定要你选一个呢?
她:那我就选身边的。
我:为什么呢?
她:喜欢一个人,不在一起有什么意思
我:(我的妈呀,谁教她的这些观点?)
我:那,你觉得结婚是干什么呀?
她:结婚是为了两个人都幸福。
我:(对她佩服得五体投地)

她:那,有两个人,都一样喜欢你,你选谁?
我:(吓死我了,这小妞,我决定把她的底牌都套出来,所以故做漫不经心状)那就随便选一个咯。
她:(得意,咕咕笑)妈妈,只有一个问题。他们两个一个太老,一个又太小呢?
我(faint!!)这样啊?我先嫁给那个太老的,等那个太老的死了再嫁给那个太小的
她:(恍然大悟,惊叫)原来可以这样解决!
我:可是妈妈也有一个问题,如果我嫁给那个太老的的同时,那个太小的跟别人结婚了呢?
她:那我有什么办法,只好再找别人了。
我:×%※%※¥


(谈话继续)
她:如果有两个人,一个很漂亮,一个很丑,你选哪个?
我:长相不是很重要吧?我选我喜欢的那个。
她:如果这两个人都一样喜欢你,你也一样喜欢他们呢?
我:那就选那个漂亮的吧。
她:(笑)
我(对她的问题有探险感,决定再问)可是你看,我不是选了你爸爸吗,他在我们家最丑了。
她:我爸爸又不是最丑的咯,世界上比我爸爸丑的人多的是。
我:那妈妈美不美?
她:妈妈也不是最美的,世界上比妈妈美的人也多的是。
我:(故意不高兴了)啊,妈妈不美啊?
她:妈妈,就好像我一样。我也不是很美,世界上比我美的人也多的是。
我(MMD,这小妞说话技巧忒高了)


我:那你就嫁给你爸爸好了。
她:(怪笑)爸爸怎么好又做爸爸又做丈夫?
我:那你嫁给有有好了(注:有有是我妹妹的儿子)
她:不是我不愿意,是国家不允许。
我:有什么关系?想嫁就嫁给他好了
她:妈妈,我还不是不顾一切喜欢他呢。
我:那一切是什么?
她:我也不知道一切是什么。人怎么知道将来发生的事呢?
我:(沉默)
她:(打比方给我听)就象你,妈妈,你小时候想到过你要上复旦吗?
我:我从小就是这个理想。
她:可是将来发生的事谁也不知道啊。那些实现了理想的人,特别……妈妈,特别什么?
我:特别幸运。
她:对,是叫特别幸运。
我……¥……%¥


有个这样的女儿,我还有什么话说。:((((    :)))))
--
我因苍老而来的温柔
      我因温柔而默默记诵的
            一个时代完整的寓言


※ 来源:·日月光华站 bbs.fudan.edu.cn·[FROM: 10.26.53.20]

Wednesday, November 5, 2014

浓墨山水


一年

发信人: fadingflower (落落), 信区: Campus_Digest
标  题: ;之前
发信站: 日月光华站 (Fri Nov 23 15:33:19 2001) , 站内信件

【 以下文字转载自 Employees 讨论区 】
【 原文由 Mulan 所发表 】
这个符号,或许可以充数,作为《一年》的征文。

======================================
;前的故事

《那一年》
我,我们,曾经以为我们的爱牢不可破。岁月,风雨,甚至我们自己的千百样错。一直以为往事可以装盛的,只有爱,可以淡漠伤害,可以淡漠彼此留在彼此背影上的无可奈何的眼睛。

相遇:这一幕,在我,刻骨铭心。那是我十九岁那一年的秋天,校园里有过什么样的景色,我窗台上摆过什么样的花盆,我手中常握着什么式样的圆珠笔,还有,我经常读着的书是什么,我都已经忘记了。

那一年的记忆,从我9月25日,见到你开始。

1990年9月25日,晴,礼拜二。下午一点半。

生物楼二楼的实验室,陈旧简陋。我和我们寝室的另外二晓,三个俏女生,装在一辆破自行车里,我骑,她们一个坐在自行车大杠上,算是我抱着她吧,另一个坐在后坐,抱着我。年轻的笑,怎样从我的脸上,流淌到她的脸上再流淌到她的脸上,我闭上眼睛都能清楚看到。

我依然听到南京路上稀疏的梧桐树叶,在我们的铃声间隙中瑟瑟作响;我依然听到我们的笑和周围男孩子们的口哨声交错,从东冲向西。可我却不知道,5分钟之后的你,从此将进入我的生命。从此将爱与痛把我缠绕。

甚至在我笑着冲上楼梯进了教室,甚至在我向她们炫耀了我的车技之后喘息未定,甚至在我背对着讲台开始掏出我的细胞学实验讲义,我都没有意识到,我的生命将从下一刻开始。

直到你走进来。我稍微扭过头去,看到一个高大帅气的男孩子,一个在今后半年里,将被我唤做“老师”的人,穿着一件白衬衫和一条浅色牛仔裤的人,一个脸上挂着满不在乎的笑的人,一个眼睛大大看人显得好诚恳的人,一个……将爱我伤我的人。

我至今都无法相信,何以当时,见到了你,竟然有了一种周围一切如潮水轰然褪去的感觉。

    *********************
亲爱的你,从第一眼看见你,我就爱上你。虽然我们此后相处的十年里,我从来没有承认过。我一直说,是你追我的。不是我先喜欢你。可是,我知道,你了解我的脾气,我从来都不在意别人的追求,别人的追求只会成全我的娇纵和骄傲。我一直寻找的,是一个我爱的人。

我的个性造就我的悲剧。我一直以为,我若爱一个人,必然会不计较他对我做过什么,我只管爱他就够了。

时隔十年,我才知道我错得多离谱。我原来以为的不作要求,原来,竟然是我心中的一切要求。小小的不满意,相处时候的摩擦与相互伤害,随着人渐渐长大,竟然沉淀为我们之间的爱恨交织。

亲爱的,我们以为爱无敌,谁曾想,谁曾想,到得最后,是岁月无敌。
    *********************
相遇从来不是偶然。但相遇,从来只是一个短暂时态。

本该平淡无奇的细胞学实验课,凭空显得有趣起来。你站在讲台上,不看任何人,就开始念自己准备好了的讲稿。我想,这个人,原来也是傻的,不晓得,在他面前,三米开外,有一双饶有兴味的眼睛在看他。

第二个星期二。我留下来做值日。我穿了一件紫色羊毛连衫裙,脱下白大褂抓了一块抹布在手的时候,你看着我,故意喊不出我的名字“徐……徐……”。我就故意没当做你在喊我。虽然我们都知道,整个教室里面,只有我一个徐。而我的名字很好记。亲爱的,那时候,我和你都知道你是在喊我。你和我也都知道我是故意在不应。我只是低下头,抿嘴笑。

所以,后来,你才夸我,我低头笑的样子最坏最可爱,是吗?

那个时候,你也在准备GRE考试。你每晚在3108自修,你刚从一个失败的恋爱里面挣脱出来。那个时候,我们班有个张姓女孩子喜欢上了你,你一直装糊涂,你们一帮研究生只是和她们一帮女生一起自修。有一次,你们刚好自修结束,你那辆破自行车后面带着她,送她回宿舍,正好碰到我下楼买夜宵,我明明看见你们了,却装做什么也没看见,依然和二晓有说有笑。我听到五米开外的你故意压低了声音,而又用恰好能让我听见的音量说,“你在这里下来,别让徐看到。”我当时就很好笑,我们一起,三个女生呢,为什么偏偏要不让我看到?

这还不是最恶劣的。最恶劣的是,快期中考试了,你让那个女生带口信给我,周末要请我跳舞。我当时实在是为她感到气愤。要拒绝她,也不该用这个法子啊,我们到底是同学。然而,有什么能阻挡我们不顾考试一起去跳舞呢?有什么能够阻挡你和我相爱呢?我唯一感到委屈的是,后来,同学们都说是我抢了她的男朋友。然而有什么好分辩的呢?既然你爱的是我,我爱的是你。
    ******************
当我沉浸在这些回忆的碎片中,我是快乐的。我不会忘记,你第一次请我跳舞的时候,你好象和朋友一起喝了酒,我的不快没写在脸上,只是在没有了其他人的宿舍里,说了句“张老师请坐。”端了盆就去对门盥洗室洗衣服。我故意在洗衣服的时候唱起了歌。我想,你好个不尊重我,那就请你晾着吧。

我不会忘记,舞会都结束了的时候,你还拉着我的手,跳着吉特巴,直到整个南区舞厅只剩下我们两个在跳舞。

我们的恋爱,好象就是一直在跳舞,跳舞。

我不会忘记,另一次,是晓蓉过生日,我们去南区跳舞,正好碰到你和你的同学们。舞曲响起来,我往人墙后面退,你一个箭步冲上来,抓住了我。

我更不会忘记,我们11月4日的那一次跳舞。你第一次对我跳舞的样子有意见了,你说,从来没见过你这么不专心的女孩子,一边和我跳舞,一边眼睛四处乱看。我反问,我为什么和你跳舞要专心?舞厅里面好看的人那么多。然后你就不说话,盯着我看。我果然,呵呵,就专心了。

原来一切都是有预兆的。包括在我们相恋整整四年以后,我们的女儿就在11月4日出生了。

还有,你还记得我们在主席像后面,第一次不在舞厅的相拥吗?你还记得,月光泻下来,照在你我身上,我睁大了眼睛看你怎么样弯腰亲吻我吗?你还记得,这一年的11月27日,我为你流的泪和血吗?
    ********************
回忆从何时开始变得这么清晰了呢?在我。

那一年的从科学楼到东区在到南区的路,被你每晚一步一步量着。那一年的秋天和冬天,被我们的爱温暖着。

圣诞节。圣诞节了吧。圣诞前夜,你陪我在教室自修,因为圣诞节当天有个变态的老师安排了一个变态的考试。可是我考试结束了,却跟你闹了小别扭,我答应了我们班一个男生的邀请,出去玩。你告诉我,在那个寒冷的夜里,你走遍了校园。

不得不提的是有关你前任女友的事。我们最不明智的,就是把过去的事情拿来一起温习。我们当时太年轻了,还不懂得我们不适合这样的温习。当你在我耳边叫错了名字,我知道,是我们的交谈里面一直有她的缘故,可是我还是受伤了。

一生中,有许多伤,永远无法愈合。到今天,想必你我领悟得更苦。

那一年,是我最美丽的时候。你说,那个时候,我整个人容光焕发,我自己也知道。否则,怎么会在校园的南京路上,有人偷偷拍我的照片。否则,我中学的同学,那个因为我太强而号称不喜欢我的男孩子,怎么会老是从同济跑来复旦,身边带着不同的女孩子,希望看到我的眼神里有受伤的痕迹呢。

那一年,应该把寒假作为结束。你留在复旦,我回了家。你每天给我写一封信,爸爸开信箱开到生了气:你已经读研究生了,我们家丫头还小呢?呵呵,爸爸其实吃醋了。因为,妈妈悄悄告诉我,知道你是四川人之后,爸爸深夜坐在床上,流了泪。

亲爱的,如果能回到从前。我必不把这些回忆当作“;”前来存放。
发信人: fadingflower (落落), 信区: Campus_Digest
标  题: ;之后
发信站: 日月光华站 (Fri Nov 23 15:33:30 2001) , 站内信件

【 以下文字转载自 Employees 讨论区 】
【 原文由 Mulan 所发表 】
如果能回到从前,我必不把回忆放在“;”前来存放。

那一年,故事很琐碎。琐碎到亲切,琐碎到似乎就在昨天。我们的相守,竟然把那些最初的回忆变成了最温暖的。

这真让人痛苦。然后,人生,是一列不停止的呼啸向前的火车。

flyer的诗歌,成了咒语《火车大盗》。

===========================================
;后的故事
该叙述正裹着我的这一年了。
******************
春寒料峭,春寒料峭。似乎一生的寒冷都从四面八方象我包抄过来。
我们的关系,是冷的。
医生宣判我“肺癌待排”的时候目光是含着怜悯的冷。
我把入学通知单塞到垃圾箱的时候,我的双肩是承受不住的冷。
盲目上了一辆出租车的时候司机看到我平静又疯狂的眼神的时候,他的语调是温和的冷。
做CT的时候注射到我静脉的药火热而第二次做核磁共振的时候药水却飕飕的冷。

我经受了死别的恐吓和生离的苦楚。

*******************

我等待到的是我最不愿意接受的事实。
温存成了讽刺。
我从平静到歇斯底里再到平静再到歇斯底里。
夏天的实验室,是埋葬我的温床,温床边竟然有模糊的希望。
我挣扎伸出手去的时候,温床下坠,希望飘到屋顶。

岁月磨人,原来就是这等磨法。

********************
秋天刚来的时候,我走路。
湖南,广东,广西。我从山山水水中找寻哪里是曾经的天空中曾经掠过的翅膀的影子。
在变作异乡人的时候,我从不同民族的人眼中找到他们对我的陌生。温暖我的陌生。
我醉倒在湖南。
我吐在广东。
我病在广西。
我从桂林回来的时候,飞机下面一片灯的海。

我扑来扑去,找不到温暖我的那团火。

********************
冬天还没开始。
影子将被埋葬。
爱犬牙交错于我冬季的每一次呼吸。
流浪或者投降。
等待或者放弃。

这一切,他妈的没有意义。

Saturday, November 1, 2014

风吹来

发信人: fadingflower (红披肩), 信区: Campus_Digest
标  题: 风吹来
发信站: 日月光华站 (Thu Jan 10 22:06:28 2002) , 站内信件

谨以此文献给两个可爱的女孩子

1

要不是阿亚突然给我来了一个电话,我几乎就把她忘了。

手机铃声响起的时候,我漫不经心看了看。一个陌生的号码,我接的时候便是很冷淡的一声“喂?”

经常这样的。经常会有陌生的声音从四面八方闯到这个小匣子里来,而我并不是对方期待的对象,或者对方不是我期待的对象。印象最深刻的是一个陌生人的短信息“你好我们聊聊好吗”。我想也没想就把这条信息扔进了垃圾箱。嘿嘿,都市中,寂寞的人,你随机输入一串号码,就想得到我的放低了的温柔的声音的安慰吗。谁能安慰得了谁呢。拉倒吧。

所以,一声冷淡的“喂”之后我就彻底沉默下来。

接着一个怯生生的声音响起来,“姐姐,不要告诉我你不记得我了。”我一听,声音有点耳熟,脑子便开始快速运转起来。……姐姐……记得……我?我不随便给人电话号码的,她是谁?
2

阿雅说:我是无趣加没有希望。

3

“姐姐怎么会不记得你呢?怎么样,你现在好不好?”
“还可以。你收到我的卡片了吗?我给你实验室寄了一张卡片。”卡片?不我没有收到卡片。还有,老天,你到底是谁来着?
我说“你等等,我把手机换一块电池,再回电给你。”

我需要时间。

E 时代,谁还会寄一张卡片给我,谁还会很有把握地说姐姐你不要告诉我你已经不记得我?

我只会得在网上发一些电子贺卡了。我特意选了一种贺卡,对方读了mail之后,我就会自动收到回执:某某某已经看了你送的贺卡,谢谢使用。时间空间就这么被我缩短又瞬息弹长。

4

认识阿雅该是前年夏天的事。那个夏天,我还是一个喜欢写一些莫名其妙的文字的悠闲女子。我说“午餐  我点了川味牛蛙  啤酒吧  不冰镇”。我说,“蝴蝶飞不过沧海”。我说,“这个夏天  手指学会了和键盘耳鬓厮磨  篡夺了嘴巴说话的专利”。我说,“天堂盛开了  梨花莲花和海棠”。

阿雅也会得跟在我后面乱说。她说,“苦恋夏日里的最后一朵fadingflower”。她说,“十月的高跟鞋”。她说,“可惜明年花更好。”

我们也会姐姐妹妹胡乱叫一阵。然后嘻嘻哈哈走开去。各玩各。

5

电话里喊我姐姐的,是谁呢?噢,她。我突然想起来来了。对,是她。

阿……亚。

是这个秋天认识她的。我去湖南采血样。我们走到一个瑶乡,她是那里的乡医院的护士。之前我们在县城,为了征集几个纯种的山地瑶男子的血样,逡巡三天,客套话听了几箩筐,可是没有开化了的瑶胞肯跟我们合作。我看着县城的街上旁若无人溜达的狗,几乎要被挫折感折磨得哭出来的时候,同伴的男孩子说,走吧,我们干脆下乡。

瑶山是著名的难走。“看到屋,走到哭。”我们的吉普车开到一个开着木棉花的路口的时候,司机说,好了,剩下的路该是你们自己走了。

就是这个时候我认识了阿亚。

阿亚是乡医院的护士。我说阿亚你愿意帮助我们吗。我们的任务是来采集瑶胞的血样。你知道吗,现在少数民族越来越汉化,异族通婚越来越多,我们再不收集一点血样的话,你的民族的历史就会失去遗传学实验的证据。这个遗憾,日后将永远无法弥补。我说阿亚,我需要每个血样的背景是这样的:至少三代以内没有和外族通婚的记录;另外,他们彼此之间也不能有血缘关系。我总共需要50个男性样本,也就是说,我需要你帮我找到50个家族。

阿亚点点头。阿亚说,好的,姐姐,我们去吧。你就预备爬100座山吧。

一路上,我们迅速熟悉起来。我看到一人高的芦苇花开在山上,我很惊奇;我看到大大的柚子挂在矮矮树上,我很惊奇。我捧着瑶胞给我的大茶碗里的冬莲子茶,我说真好喝。爬山的时候,我脚下一软,一屁股坐下,滚下山路的时候,我大笑起来。阿亚只是微笑着不说话。

然后我说阿亚你了解上海吗。阿亚就睁着晶亮的眼睛看着我。她说,我知道,但我从来没有去过比县城更远的地方。

6

南区的路上,阿雅骑车风一样从我身边溜过。我说“喂!”她才看到我,傻笑一阵说:我去换了一个新游戏碟,我刚把自己的电脑拆了要回去折腾好。阿雅穿着一件松垮垮的男式衬衫。阿雅说无聊啊。
我说,你都研究生毕业了啊。阿雅说是啊,快吧。

7

阿亚用瑶话和当地瑶胞交涉着。我们平均翻一个半山头,会采到一份血样。
我看着瑶胞家堂屋里供着的毛主席像和它旁边的香炉。我说阿亚,有时间来上海玩玩吧。或者考出来读点书。阿亚就很羡慕的样子。姐姐你是博士了啊。我说是啊,多出来走走,见识见识这个世界的样子。多一点可以欣赏的东西。

阿亚说,好的,我很想去。

千辛万苦采集到23份血样的时候,天已经快黑了。我们只好打算就这么算了。日程安排太紧了,我们要赶回县城的宾馆,第二天还要出发去广东。

一天的相处,我跟阿亚的交流已经变得很贴近。我说阿亚,我翻山越岭来看你。阿亚也就跟我开起玩笑了,“嗯,姐姐起初一看很平常的一个人,可是笑起来真的很好看。”

回县城的车上,我就在想。我跟阿亚说那么一番话,到底好不好呢。她的生活原来那么安宁。我的一番话,就象把一只蜡烛点亮在一个开着门窗的房间里。然后,我就不管风什么时候吹进来,蜡烛什么时候会熄灭。

我跟同伴说,文博士啊文博士,希望是个残忍的东西。我觉得我在做一件很不恰当的事。同伴就说,徐博士啊徐博士,别把你自己想那么重要吧。我呵呵一笑,说那样最好。
我以为我会记住这个小姑娘很久很久。
我以为我会怀念那一座座山很久很久。
我以为我会记得阿亚教我说的一句瑶话“我爱你。”

直到今晚的电话,证实,我完全把她给忘了。

8

阿雅说:I love you not only for what you are, but also for what I am when I am with you.

9

阿亚今天的电话问:“姐姐,你说,我是直接参加高考好,还是参加成人高考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