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信人: fadingflower (红披肩), 信区: Campus_Digest
标 题: 风吹来
发信站: 日月光华站 (Thu Jan 10 22:06:28 2002) , 站内信件
谨以此文献给两个可爱的女孩子
1
要不是阿亚突然给我来了一个电话,我几乎就把她忘了。
手机铃声响起的时候,我漫不经心看了看。一个陌生的号码,我接的时候便是很冷淡的一声“喂?”
经常这样的。经常会有陌生的声音从四面八方闯到这个小匣子里来,而我并不是对方期待的对象,或者对方不是我期待的对象。印象最深刻的是一个陌生人的短信息“你好我们聊聊好吗”。我想也没想就把这条信息扔进了垃圾箱。嘿嘿,都市中,寂寞的人,你随机输入一串号码,就想得到我的放低了的温柔的声音的安慰吗。谁能安慰得了谁呢。拉倒吧。
所以,一声冷淡的“喂”之后我就彻底沉默下来。
接着一个怯生生的声音响起来,“姐姐,不要告诉我你不记得我了。”我一听,声音有点耳熟,脑子便开始快速运转起来。……姐姐……记得……我?我不随便给人电话号码的,她是谁?
2
阿雅说:我是无趣加没有希望。
3
“姐姐怎么会不记得你呢?怎么样,你现在好不好?”
“还可以。你收到我的卡片了吗?我给你实验室寄了一张卡片。”卡片?不我没有收到卡片。还有,老天,你到底是谁来着?
我说“你等等,我把手机换一块电池,再回电给你。”
我需要时间。
E 时代,谁还会寄一张卡片给我,谁还会很有把握地说姐姐你不要告诉我你已经不记得我?
我只会得在网上发一些电子贺卡了。我特意选了一种贺卡,对方读了mail之后,我就会自动收到回执:某某某已经看了你送的贺卡,谢谢使用。时间空间就这么被我缩短又瞬息弹长。
4
认识阿雅该是前年夏天的事。那个夏天,我还是一个喜欢写一些莫名其妙的文字的悠闲女子。我说“午餐 我点了川味牛蛙 啤酒吧 不冰镇”。我说,“蝴蝶飞不过沧海”。我说,“这个夏天 手指学会了和键盘耳鬓厮磨 篡夺了嘴巴说话的专利”。我说,“天堂盛开了 梨花莲花和海棠”。
阿雅也会得跟在我后面乱说。她说,“苦恋夏日里的最后一朵fadingflower”。她说,“十月的高跟鞋”。她说,“可惜明年花更好。”
我们也会姐姐妹妹胡乱叫一阵。然后嘻嘻哈哈走开去。各玩各。
5
电话里喊我姐姐的,是谁呢?噢,她。我突然想起来来了。对,是她。
阿……亚。
是这个秋天认识她的。我去湖南采血样。我们走到一个瑶乡,她是那里的乡医院的护士。之前我们在县城,为了征集几个纯种的山地瑶男子的血样,逡巡三天,客套话听了几箩筐,可是没有开化了的瑶胞肯跟我们合作。我看着县城的街上旁若无人溜达的狗,几乎要被挫折感折磨得哭出来的时候,同伴的男孩子说,走吧,我们干脆下乡。
瑶山是著名的难走。“看到屋,走到哭。”我们的吉普车开到一个开着木棉花的路口的时候,司机说,好了,剩下的路该是你们自己走了。
就是这个时候我认识了阿亚。
阿亚是乡医院的护士。我说阿亚你愿意帮助我们吗。我们的任务是来采集瑶胞的血样。你知道吗,现在少数民族越来越汉化,异族通婚越来越多,我们再不收集一点血样的话,你的民族的历史就会失去遗传学实验的证据。这个遗憾,日后将永远无法弥补。我说阿亚,我需要每个血样的背景是这样的:至少三代以内没有和外族通婚的记录;另外,他们彼此之间也不能有血缘关系。我总共需要50个男性样本,也就是说,我需要你帮我找到50个家族。
阿亚点点头。阿亚说,好的,姐姐,我们去吧。你就预备爬100座山吧。
一路上,我们迅速熟悉起来。我看到一人高的芦苇花开在山上,我很惊奇;我看到大大的柚子挂在矮矮树上,我很惊奇。我捧着瑶胞给我的大茶碗里的冬莲子茶,我说真好喝。爬山的时候,我脚下一软,一屁股坐下,滚下山路的时候,我大笑起来。阿亚只是微笑着不说话。
然后我说阿亚你了解上海吗。阿亚就睁着晶亮的眼睛看着我。她说,我知道,但我从来没有去过比县城更远的地方。
6
南区的路上,阿雅骑车风一样从我身边溜过。我说“喂!”她才看到我,傻笑一阵说:我去换了一个新游戏碟,我刚把自己的电脑拆了要回去折腾好。阿雅穿着一件松垮垮的男式衬衫。阿雅说无聊啊。
我说,你都研究生毕业了啊。阿雅说是啊,快吧。
7
阿亚用瑶话和当地瑶胞交涉着。我们平均翻一个半山头,会采到一份血样。
我看着瑶胞家堂屋里供着的毛主席像和它旁边的香炉。我说阿亚,有时间来上海玩玩吧。或者考出来读点书。阿亚就很羡慕的样子。姐姐你是博士了啊。我说是啊,多出来走走,见识见识这个世界的样子。多一点可以欣赏的东西。
阿亚说,好的,我很想去。
千辛万苦采集到23份血样的时候,天已经快黑了。我们只好打算就这么算了。日程安排太紧了,我们要赶回县城的宾馆,第二天还要出发去广东。
一天的相处,我跟阿亚的交流已经变得很贴近。我说阿亚,我翻山越岭来看你。阿亚也就跟我开起玩笑了,“嗯,姐姐起初一看很平常的一个人,可是笑起来真的很好看。”
回县城的车上,我就在想。我跟阿亚说那么一番话,到底好不好呢。她的生活原来那么安宁。我的一番话,就象把一只蜡烛点亮在一个开着门窗的房间里。然后,我就不管风什么时候吹进来,蜡烛什么时候会熄灭。
我跟同伴说,文博士啊文博士,希望是个残忍的东西。我觉得我在做一件很不恰当的事。同伴就说,徐博士啊徐博士,别把你自己想那么重要吧。我呵呵一笑,说那样最好。
我以为我会记住这个小姑娘很久很久。
我以为我会怀念那一座座山很久很久。
我以为我会记得阿亚教我说的一句瑶话“我爱你。”
直到今晚的电话,证实,我完全把她给忘了。
8
阿雅说:I love you not only for what you are, but also for what I am when I am with you.
9
阿亚今天的电话问:“姐姐,你说,我是直接参加高考好,还是参加成人高考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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