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的我,何尝没有攀爬到智力的高峰?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了然。
发信人: fadingflower (九儿~~凋谢的红玫瑰), 信区: campus_digest
标 题: 九儿的独夜
发信站: 日月光华站 (Tue Jul 11 13:04:27 2000) , 转信
在“演戏”和“花哨”的帷幕底下,我只想有一个静静的夜。
有蛙鸣,有蝉嘶,有烟和咖啡的,开着窗户的独处的静静的夜。
开了台灯。点一盘蚊香。摊开一本读熟了的小说。或者余杰的集子。都好。营造一个思想逃离的空壳子,让自己省心,让旁人放心。这样的战壕中,我蜷缩着象一条疲倦的狗。身体柔软放松。目光却炯炯。
“演戏”这个词逼在眼前。
每当别人说到现实生活中某人在“演戏”,我都觉得是一种侮辱,诸如把他言下之意比作伪君子、顾左右而言它的心怀叵测者、掩盖自己真实目的或者罪过的口是心非者,等等等等。所以会有一种情绪,叫恼怒,从心底升起。
其实,就我所具备的知识准备而言,我本不该恼怒的。
表演是每个人成为别人眼中的“我”的唯一途径。玲珑的表情,莲行的款步,罗衣铅华的妆扮,博学鸿词的语言文字,和背景中的锣鼓阵阵,以及一双双旁观的冷眼都是道具。曲终人散之后的一声“铛!”,才让舒展开的人又跌回他自己,表演暂停。睡眠和思考的结果是个人独自承担无需展示。
剧本的引子早在父母交合瞬间之前的千百年前种下。满天的“神佛”在抛弃天地之前猛地推了“他”一把:“你去吧。”于是,成为“我”的苦难开始。时光隧道急速转动,层层穿透的时候我们被层层剥离。天地、人、五官、细胞、DNA 分子、原子、质子……支离破碎。孤独之物无法呐喊,因为一切大、空、而且稀薄。一切黯哑而纷乱炽热。火星团团胶缠,象道家炼丹的炉。一切的幻化重又凝聚。男女交迸之下迎接这虚无。“苦啊~~”一声,生命诞生。历史开始。感。知。言传身教成了一种遮蔽,警戒人们不可追问“来处”。生命现象只允许下行,如水,只允许生高儿就低。
我学生命科学。我们把携带与生俱来的密码的东西成为gene(基因),这个词总是不恰当地让我联想起fate(命运)。人类基因组计划把生命现象凌迟成了 一串串序列符号。新的天书产生新的神话。但让我高兴的是我们终于意识到从自身来认识每个人是他“自己”。
上古的水流淌至今,只为了浇灌一双眼睛能够有朝一日认识他“自己”。但每一处峰回,每一角路转,都把水的方向假意篡改一回。让人摸不着首脑。让人想追溯源 头。可是找到了源头之后又会问:“这个源头的源头又是谁?它经受过什么样的授意、变故和洗礼?”
上穷碧落下黄泉,中间的这个你,你,你又是谁?
你在别人眼中又是什么东西?透明的无声无息的存在者么?
于是,“表演”成了唯一的救命稻草。每个人必须表演成一个角色,才能取得群体定位和社会认可,才是别人眼中的“他”。
端起一杯水。冷的,热的。咸的,甜的。流淌的,静止的……有温度,有滋味,有形态。可是,一个顽童跑过来,一把撞碎。你手心只剩一滴水。那么,这一滴水就 成了那杯水的叛徒。所有的一切共性无法维持。“打死我也不说” 可能是它唯一的台词。这滴水无需继续表演。
然后是“花哨”两个字。我试图找到一本汉语词典,查查这个词的本意和典故出处。可惜我触目之下都是“英汉字典”,我来不及为我古老中文不经意间遭受冷落而叹息。因为我手头没有汉语词典,我没有资格叹息。
那么就试图用英文来解释它。当“花哨”被当作使用过度华丽词藻意思的时候,它是“flowery”。这很好。从形到意都给我一种天然的美感。
“读书破万卷”的周作人先生曾经试图“半瓣花上说人情”。他终究是在手拈半瓣花的时候,错过了整个春天。
我辈若也是个爱花之人,便连半瓣花儿也不配拈了。于是只好用一些象形上象花的文字来弥补心中缺憾。
有一个网友有句话极其精辟,充满了深刻的嘲讽。他说,“只有我头上的虱子和肚子里的蛔虫知道我在想什么。”其实,它们也还都是身外物,采取的不过是同样旁观窥探的目光。即使豢养它们的是他的血肉精髓。
以前有许多评论我文字的东西。我大多数记忆模糊。只有一句话在这个深夜跳出来,惊得我一身冷汗,连向枕头床榻投降的勇气都没有。
他说,“以前我爱读余杰的文字,现在我喜欢blueheart.” 这样的话,当时是春夜的雨一般落地无声。可是,今夜,它却成了我心头的一枚针刺。绵柔的绣花针。上穿了七彩缤纷的丝线。丝线被巧手的女子细细分成了64 股。这根针在那个不经意的瞬间种在我心里。当时不出血,不疼痛。可是我脉行千遭之 后却发现,那伤处越来越疼,而且没有痊愈的希望。
久违的才气。热血。家国忧患。历史和当今的重复与背叛。人的特立独行与放弃、媚俗、伪饰、回避、禁忌……
我唯一能做的却是“用一枚玫瑰花瓣过滤和遮挡所有思维的犯规。”
算了,我说。我是柔弱的女子。我脚下是传家千年的绣花鞋,我能畅游万里路么?我脸上的胭脂,能遮挡千年的风霜忧患么?还是留一些“花哨”的文字在燕园吧。
一树的樱花,纷纷飘落,招惹它的却不是十月疆场的胡风。
以我曾经的一首小诗作结尾:
我用红唇吻世界
想隐去
些许的鲜血淋漓
我装魔鬼去夜行
面对镜子
却吓死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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